22岁的太原女孩侯琳由上海不远千里回到太原探望亲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归家仅几个小时,自己竟会莫名被一个4米多高,约200公斤重的广告立柱从背后 “突袭”,致使全身软组织严重受损,至今未能痊愈。更重要的是,身为上海某健身会所私人教练的侯琳,如身体运动机能无法完全恢复,还将面临失去心爱工作的危险。
无独有偶。7月10日,记者在山西省博爱医院采访时发现,就在侯琳隔壁病房,60余岁的王老太(化名)也是被一块突然掉落的广告牌砸中,导致尾椎骨被压缩至三分之一,粉碎性骨折。而在不久前的7月2日,温州市区一块巨大的广告牌突然解体坠落,最终导致一名过路妇女不治身亡。
遍布大街小巷,本为招徕生意,夺人眼球的广告牌,缘何频频倾倒、砸落,轻则伤人,重则害命,成为悬在人们头顶的隐形“杀手”?这些形形色色的广告牌的安全如何监管?谁又为它们造成的安全问题负责?
广告立柱 “突袭”健身教练
躺在病床上的侯琳,不停地艰难翻动着身体。“一个姿势躺稍久就会疼痛不已。”事发已经一个多月,侯琳左脚仍未完全消肿,无法自由活动。腰部仍然疼痛,床上的手机都无法弯腰拾起。X光照片显示,侯琳的尾骨处有两个囊肿,这是导致其“坐卧不安”的原因之一。医生说,侯琳运动机能的完全恢复,尚需较长时间康复治疗。
身上发生的一切,对于从事健身教练工作的侯琳来说是一场不可想象的噩梦。
侯琳出生在太原一个较优越的家庭,父母老来得女,对其极为呵护。侯琳喜欢跳舞,从小就报班学习舞蹈。去年,侯琳大学毕业,虽然在学校学的专业是英语,但毕业后,她仍然选择在上海一家健身会所里打工。既能与老外沟通,又有良好身体基础的侯琳努力工作,渐渐成为会所里的专职健身教练。通过努力,能干的侯琳每月薪酬最少能拿到一万余元。
为了尽快熟悉工作,侯琳很少回家。5月18日,她特意向公司请了4天假,专程回家探望仍在太原生活的老爸老妈。
5月19日中午,侯琳乘坐飞机回到了太原,看到老爸正在睡午觉,她不忍打扰70多岁的父亲,和母亲叙谈之后,她受几个要好同学之约,前往太原长风西街的山西国际会展中心看车展。
当日17时许,侯琳与一男一女两个同学走出展销中心北门,站在人行道旁的绿化带里,等待另一名同学开车出来。起风了,侯琳背对着山西国际会展中心站着。这时,她听到旁边行人连声地叫着:“哎、哎、哎……”预感不妙的侯琳抬眼向四周观察,没有发现什么。这时身后的男同学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她扭头一看,一个巨型广告柱砸过身高约一米九的男同学的肩部后,正向她砸来。还没反应过来,“咚”的一声,她的背部就遭遇了猛烈撞击,那个巨型重物迅速地顺次砸过她的背部、腰部、臀部、腿部、脚踝部位,很快就把她压砸在地面上。
肩部流着血的男同学忍着痛赶紧上前,与众人一起用力将她身上的巨型广告立柱搬离,并试图把穿着裙子被砸得狼狈不堪的侯琳扶起来。侯琳忍着巨痛爬起身来,只感觉身体的后面半部分一片麻木,双脚瞬间肿得老高。不多时,不可抑制的疼痛让侯琳一阵眩晕。同学拨打了110和120。现场来了几位负责人,陪同瘫坐车中、一阵阵恶心难受、全身已无法动弹的侯琳到山医大二院急诊室接受诊治。
户外广告频频 “惹是生非”
砸中侯琳的是一个巨大的广告立柱,上面的广告布上印刷着“2012年中国(太原)国际汽车展览会暨汽车用品行业博览会”等宣传语。在被砸倒之后,侯琳看到,这是一个高4米多,宽2米左右,材质为钢结构的四方形立体柱,在其底部、中部和顶部交叉焊接着几根钢管。这一广告立柱并未用螺丝与地面固定,而是直接放在地上,其外罩的广告布下方印着“太原镖王广告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太原镖王广告公司)”的字样。在右侧广告立柱倾倒砸伤侯琳之后,左侧同样的一个广告立柱也随之倾倒,所幸旁边无人。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侯琳得知,陪同自己前来的有一位是该广告立柱的承建施工者,名叫麻来福。在短暂的交谈中,麻来福称这样的广告立柱在会展期间共设立了四根,其下方放置有沙袋做为固定。砸中侯琳的立柱有200公斤,而会展中心内的两根比外面的两根要大。外面的立柱砸到人时,他正在里面用铁丝固定被风撕开的大立柱的广告布,没想到外面的立柱却先倒了。随后,一位自称是太原镖王广告公司副总的女士来与侯琳协商赔偿事宜。侯琳表示,自己全身无法动弹,家属也不在跟前,现在只能先行治疗再说。
当晚,因为山医大二院没有床位,侯琳与同学在家中接上父母后到山西省博爱医院转诊治疗。到了家里的楼下,侯琳躺在车上无法动弹,同学上楼去叫其父母。“我还以为快到母亲节了,姑娘要给我什么惊喜呢,没想到下楼见到孩子一下也不能动弹,揭开衣服,全身都是淤血。”看到女儿的情况,侯琳的母亲名联盟吓坏了。此后十余天,侯琳一动不能动,背部两块肌肉鼓起老高,两只脚和腿肿得有两个大,去厕所也需要四五个人抬着。名联盟担心女儿从此瘫痪,专程从上海请来医学博士诊断。确认是全身软组织严重损伤,未伤及骨骼,才稍放心。
记者采访时获悉,就在侯琳病情刚刚稳定的6月中旬,一位老太太住进了隔壁病房。使人诧异的是,这名60余岁的王老太是在行走到某银行门前时,被头顶一块突然掉落的广告牌砸中,巨大的广告牌使王老太严重受伤,尾椎骨被砸后,造成粉碎性骨折,被压缩至三分之一。
担责赔偿成为 “烫手山芋”
5月20日,麻来福来到医院,交付了5000元住院押金,年迈的侯琳父母提出请个护工,麻来福表示同意。交谈中,麻来福称,其与太原镖王广告公司合作已有五六年时间,一直没有发生过类似事件。同时,他承认,自己只是个体户,只承揽广告公司广告牌、柱等的施工制作,并没有相关资质,也没有营业执照。
第二天,太原镖王广告公司副总王伟与麻来福到医院看望了侯琳,并表示:将全力配合为侯琳治疗。随后,侯母与他们约定,每10天支付5000元押金。
此后,麻来福分几次将共计27000余元现金打入医院治疗账户。一个多月后,侯琳症状好转,全身肿痛渐渐消退,仍需进一步康复治疗。6月30日,治疗费用眼看告罄,名联盟电话联系麻来福,但没想到,原先态度不错的麻以没钱推托,此后干脆关机不接电话。名联盟给王伟打电话,对方称将联系麻来福,但随即也没了下文。
7月4日,名联盟找到太原镖王广告公司协商此事。对于此次协商,名联盟称,王伟态度冷淡生硬,称公司已与肇事广告立柱的施工承建者麻来福做了相关协定,公司已经承担了10000元的治疗费用,后续的治疗费用应由麻来福承担。王伟表示将尽快与麻来福取得联系,妥善处理此事。
7月10日,在警方的主持下,事发时车展的承办方太原市会展办、太原镖王广告公司与名联盟夫妇进行了协商。侯琳父母提出包括康复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等共计13万余元的赔偿条件。
7月11日,名联盟告诉记者,对方来电称不接受其提出的条件。
肇事立柱没有合法 “身份”
在公开信息中,记者了解到,5月17日至20日,在山西国际会展中心(中国 (太原)煤炭交易中心)举行的此次汽车展览会暨汽车用品行业博览会的主办单位为太原市人民政府和山西省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其协办单位为山西省青年联合委员会,太原市会展办、山西国际会展中心、太原市镖王广告有限公司等为车展的承办单位。会展期间,太原镖王广告公司出售的户外广告位最低2万元一个。
如此大型的会展,涉及众多广告牌柱的树立、出售。会展的主办、承办单位有无为这些设立的广告牌办理相应手续?有关部门对其如何监管?承办方如何保证其广告设置的安全性?
在太原市城乡规划局广告雕塑处,工作人员查询后告诉记者,太原镖王广告公司或会展中心并未就此次车展提出临时广告牌的任何申请文件。规划部门是依申请来许可,所以也未给其办理相关的手续。“如果太原镖王广告公司来申请办理相关许可,也应持此次会展的主办单位的授权委托书来办理。除此之外,申请单位还需要提供会展广告牌设立的时间、期限、位置、形式、式样以及材质,如其符合相关要求则予以审批,如不符则会让其修改或不予审批。”广告雕塑处王晨副处长告诉记者,审批后的广告牌的设计制作,要求符合相关安全技术要求,应按相关施工安全规范进行。设置好的广告牌安全应由其产权单位和设置单位共同负责。
王晨认为,该广告立柱由广告商和承建商设置,其服务对象为会展主办单位。由此引发的安全问题也应按会展各方约定的相关责任权利各负其责。
王晨告诉记者,按照2009年太原市委办公厅并办发[2009]65号文《关于印发太原市城乡管理委员会(中共太原市城乡管理委员会)主要职责内设机构和人员编制规定的通知》规定,对于城区大型会议、会展和活动的临时户外广告设置的审批和管理,由太原市城乡管理委员会市容管理处负责。“目前规划局与城管委都可接受相关的申请审批。我们也负责固定式户外广告设施阵地位置内容形式等的规划审批。”王晨说。相关广告尤其是固定式广告应在施工建造之前,由业主单位向规划部门提供设计方案、图纸,由规划部门进行包括安全等的相关认定,审核通过后颁发《户外广告设施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方可按其要求进行施工。
记者通过太原市城乡管理委员会新闻中心的工作人员,电话联系了该委员会市容管理处苏副处长。对于5月17日至20日的此次车展中,相关临时户外广告设置的情况,其明确表示未通过该部门审批。
安全监管空白 “仰仗”自觉
2007年11月1日开始施行的《太原市户外广告设施设置管理办法》这样规定:户外广告设施阵地发生倒塌、坠落等,造成他人人身伤害或者财产损失的,设置人应当依法承担责任。但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实际上,众多户外广告设施的安全监管几近空白,相关部门处境尴尬。
规划部门主要负责户外广告设施与周围景观结构色彩以及规划的统一等审批,但太原市规划局广告雕塑处只有3名工作人员,日常工作中也无法对广告安全进行监管。对于未主动申请审批的户外广告设施,规划部门一般都无法监管。而诸如太原镖王广告公司设置的此类临时性户外广告设施通常不会办理相关手续,规划部门更是无从监管。
太原市城乡管理委员会市容管理处虽然也负责临时户外广告设置的审批和管理,但面对众多的会议、会展,监管相当困难。按照相关法律法规,其对临时户外广告设置的审批和管理也只是从市容市貌等标准把关。广告牌的安全监管,尚无明文的法律法规赋予执法部门相关职能。
所以,形形色色的户外广告牌安装、施工及设置后的安全维护,只能更大程度上依赖于经营者的自觉自愿。“太原镖王广告公司为获得最大的经济利益,雇佣既无执照又无资质的专业性差的个体户进行户外广告牌的安装,造成伤害后果,给受害人及其亲属身心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侯琳的父母表示,不日将会把太原镖王广告公司等责任人告上法庭。